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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名雖然叫《魔幻時刻》(Magic Hour),但壓根和《魔幻至尊》或《頂尖對決》這類魔術題材影片沒有關係。該片由《心情直播,不NG》、《有頂天大飯店》的喜劇鬼才導演三谷幸喜執導,眼尖的影迷一聽到他名字,大多心裡有底。深諳三谷幸喜魔法的粉絲明白,他電影永遠達到放鬆心情,Sit Back and Relax的氛圍。在看似胡搞混鬥的人生馬戲團當中,釐正每個失序迷航的座標,三谷幸喜的電影哲學並不複雜高深,追尋的是影迷看電影時的基本樂趣,看得開心,並且有所感觸及感動。

所以,還是從片名當成我們認識三谷幸喜的起點。片名《魔幻時刻》其實是攝影專業用語,意指每天的黃昏接近夜晚之際,天空會出現短暫絢爛的色彩,是一天最美的畫面。

在戶外拍照、攝影的人,甚至不用打燈,也能拍出彷彿置身在室內攝影棚的感覺。某種程度上,《魔幻時刻》和侯麥的經典愛情片《綠光》彷彿是沆瀣一氣的精神,都眷戀日落前夕的短暫美麗時刻。綠光是太陽西沉海面時短暫和海水、溼度互映成的罕見光芒;魔幻時刻則是日夜分界時的迷人景致,在片中更象徵了新/舊文化時代分野。

三谷幸喜的作品向來拍攝群戲為主,首部處女劇情長片《心情直播,不NG 》(又譯《廣播放送時》)從單純的廣播劇出發,橫看大牌聲優間的角力比賽,擅自亂改劇本導致把一齣愛情倫理劇變成荒謬太空冒險記;縱看了傳播、經紀業間的荒謬平衡。更暗諷了藝術家面對商業體制時的難堪尷尬,百般無奈只能往肚吞的錯亂喜感。

到了《有頂天大飯店》時,意圖更鮮明。新舊間的擺渡,透過一家飯店辦跨年活動時,把政客、藝人、黑幫全綑在一起。不管你是哪一族群身份,過年時大家都希望寂寞有人陪、困難能解決。影片結局仍是混亂中把每塊遺失的拼圖全找到適合位置卡位,一句「新年快樂」,其實得之不易。畢竟有人失意有人落魄,險些在舊年度告別,既然已經迎接新年,新氣象總讓人充滿希望,鼓舞氣燄再闖一年。

跨過三年,來到2008年的《魔幻時刻》。該片集合了前兩部片都曾現身的佐藤浩市、唐澤壽明、西田敏行與專門演路人甲的香取慎吾,主角改由娃娃臉小生妻夫木聰率軍,敘述和黑道老大情婦瑪麗偷情被逮的飯店經理備後,本來兩人被灌水泥,準備要被丟到河裡。

備後輾轉間聽到黑道老大似乎一直想找位傳奇殺手德拉富樫,瞎掰自己和對方是舊識,這時才揀回一條小命。然而,備後根本不識德拉,一時突發奇想。既然老大沒真的見過德拉,索性找個三流替身演員假扮德拉,最後上演了一場讓人擊節三嘆的戲中戲。

三谷幸喜熱衷拍群戲,他也習慣把一大群人擺置在同一場域。像《心情直播,不NG》的廣播錄音間,《有頂天大飯店》遊走飯店各樓層房間,穿透每個人的心事。

《魔幻時刻》更寬闊,他讓故事地點放牧到一個充滿昭和時代的復古景致社區,意圖更加明顯,新社區的黑道老大派傳奇殺手德拉要解決舊社區的黑幫大佬,代表舊社群的黑幫大佬卻對德拉惺惺相惜,還希望借用他的膽識擺平其他外來政權。舊社群對外來者(文化)的折衷包容,對照於新社群張牙舞爪地向外擴張勢力作風,再再證明了三谷幸喜疼惜守舊主義意圖。

保守風格除了建構在黑幫大佬身上之外,片中扮演三流替身演員的佐藤浩市幻想自己有一天能成為故事裡一段戲中戲《黑街保鑣》片中的男主角,可以在大銀幕上詮釋英勇殺手,更能豪邁地為心愛女人拋頭顱灑熱血。

很可惜地,雖他和所有幕後工作人員打好關係,還是找不到合適機會出頭天。他多半時間在片廠只能擔任事無關己的替身背景演員,很認真念台詞卻還被大牌演員擺譜,難怪最後他會為之光火,才願意接受男主角妻夫木聰的假藉拍片之名實行扮殺手的邀約,進而展開一連串離譜的搏命演出,想不到老是歪打正著,更添加荒謬性。

雖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片中的戲中戲對映每個角色渴望的靈魂出口,弄假成真的理論實踐在每個角色上。妻夫木聰情急之下把讓不入流的替身演員搖身一變成為頂尖殺手,透過電影爆破、特技、空包彈的魔法弄假成真,讓他總算如願成為殺手。

片中的黑幫大佬鍾愛在舞台上歌唱的情婦,本來喜歡的是她在台上的包裝身影,值到生命垂死片刻時,才明瞭他內心是真的渴望保護情婦。情婦本看上的是大佬的虛名,沒料到大佬早就被新一輩的年輕大佬掏空勢力與商機,準備離他而去時才被大佬的真誠告白而打動。

種種看似離譜的行徑,在《魔幻時刻》裡卻又合情合理,哭笑不得的情節安排卻又這般感人溫馨,佐藤浩市那段介紹自己是殺手時的舔刀演出獻上全片首波高潮,即便重覆演出不同take,卻引爆更大笑聲。他看著自己陰錯陽差下被拍成電影男主角的片段,眼角泛著淚光那刻,我們相信,演電影的人體內永遠執著做夢的權利,永遠擁抱無可救藥的浪漫。

片尾那場的超激槍戰,證明小配角和默默無聞的工作人員眾志成城,也能送上一場虛實難辨的影像魔法秀。是精彩是喝采,《魔幻時刻》是獻給所有準備登台及默默付出辛勞的電影人們的甜美情書。

原文已登於GQ某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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