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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張畫.jpg

從紀錄片《醫生》開始,鍾孟宏在選材上的過人之處與膽識視野,都異於大部份台灣賴以取巧路徑切入市場導向。首部劇情長片《停車》透過光怪陸離的詭異劇情邏輯拼出當代台灣芸芸眾生群象,像是對底層庶民的良心問候,是一劑強心針,提醒了我們樂觀依舊存在。第二部劇情長片《第四張畫》維持著前述作品的冷靜沉穩,更徹底實踐了節制的美學。

確實,片名《第四張畫》是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影片開演了十多分鐘,我們才知道,原來第一張畫是畢曉海畫給身故亡父的遺像。從第一張畫暗示著,畢曉海生長的單親家庭中,是個連父親的照片都找不著的慘情家況,還必須透過他對父親的追憶才能完成後事句點。

這是一張不掉淚的畫,一段看不見的淚水集合的記憶國度。是導演鍾孟宏壓抑了小童星畢曉海的眼淚,不讓這些煽情的淚水蠱惑觀眾視線,是極度有意、刻意地拉大作品與觀眾之間的距離。

你看不見的不代表不存在,你看見的也未必代表存在。

一如片中其實畢曉海還有個哥哥,但某些因素使然,令哥哥只成為一個足跡,凝結在海水與寂靜之中。我們不懂畢曉海失去哥哥之後,他的人生有多少改變,也不明白他失去父親後,記憶裡是否出現了斷層傷口?那些需要層層輔導灌溉的土壤,就這樣,被遮掩著。

瞧,那是多少深邃的黑暗。

他一個人就這麼在路上走著,無所事事、漫不經心的模樣。是孩提不識憂傷為何物的那種灑脫純真,還是過度熟稔世故而戴著一幅冷靜面具面對你我?他見著了死去的蛇體也不見慌張,把它鉤到一旁去。死亡,竟是這麼寂靜。

畢曉海沒有因為父逝而淚崩,無法嚎啕大哭。他幽幽地放了張衛生紙在父親臉上確定鼻息已無,像是在學校做實驗般地。於是,父逝一事,就確定他與社會的構聯得再次重組。他回到生母郝蕾身旁,需要適應繼父戴立忍的脾氣,還好他仍有校工金士傑的關心與「忘年之交」手槍仔納豆的陪伴,還有辦法推開另一扇美好想像的窗口。

畢曉海飾演的小翔一角,幾乎是以一種格格不入的態度貫穿整部片。你忍不住好奇他的捲舌口條及異常冷靜,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樣的衝擊才孕育出這般模樣。他的第二張畫更是天真地畫出手槍仔的寶貝地方,嚇得學校導師關穎一身冷汗,急忙關心手槍仔有沒有對他做出不雅舉動。第三張畫則是他畫出在堤防上的亡兄陰影,證明「夢是唯一的現實」,這句話也不再只是停留在費里尼自傳裡的話語。

一張張的畫作,是小翔內心現實與超現實的體現。你同時心疼著這個孩子如此節制地收斂他的情緒,也瞧見了底層百姓面對的生離死別或是殘缺心酸原來是這麼渺小,但,他們反倒還持著極度樂天的生活哲學,去詮釋值得綻放的機會。就像手槍仔那戶彷彿被慧星撞地球轟炸到的破瓦房舍,納豆仍是信奉著小惡小善之間的拿捏收放,你無法真正狠下心指責手槍仔是否帶壞小翔,你也對這樣的悲苦束手無策。

《第四張畫》整部戲的演員表演都在水準之上,戴立忍片中那段「在黑暗中訐譙」令人不寒而慄。他與郝蕾吃飯吃到一半突然往後看,更意外營造出詭異想像。鍾孟宏野心勃勃地透過華麗鏡位展現他的社會觀察能力,極度節制地控制每個角色間的情緒。刻意不讓這些角色有太多眼神交集或是大喜大悲,對習慣看通俗劇的一般觀眾來說肯定是個挑戰,甚至可能會造成觀眾的不解與困惑。

也就是,《第四張畫》的結論到底是什麼?難道拍一幕光影交錯的形而上畫面,就能成功轉述小翔的畫摹繪意念嗎?小翔的眼垂片刻可能是大部份人的問號,想要留白、節制,終究必須面對群眾的好奇與質疑。

平心而論,鍾孟宏捨棄花俏敘事節奏,處心積慮把畫面拍得樸素,但還是無法掩飾高度美學主義的光影線條。故事的野心與大膽結論,做為年度台灣精品電影代表,《第四張畫》理直氣壯地為自己安插了一個制高點,而且,不落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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