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做為通俗文化的藝術代表部隊,承載著創作者意志之外,有時還被貼上社會教育使命。在共產體制的世界,電影甚至必須成為黨政傳聲筒,捍衛國族信仰。
很有趣地,台灣電影目前的位置很奇妙,眾多創作者想西進中國大陸撈金,必須與中國政府的規範妥協。要往其他的世界舞台移動,也不是那麼容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李安、蔡明亮或侯孝賢的國際知名度輔佐拍片自由意志。
悶在台灣苦幹實幹的電影創作者,有許多施展不開的自由。哪怕是租借場地或資金奧援,每一關都像打十八銅人戰般地困苦難闖。
有人常消遣台灣電影創作者只能拍小情小愛或是同志異色作品,對影人而言並不公平。相反地,我私心認為,假設給了台灣影人一樣龐大的拍片資源時,能否一樣有效運用統籌?把錢用在該用的地方而沒浪費?能夠精準地控制演員狀態好讓他們順利地「被拍下」,這些都是環環相扣的學問。
《艋舺》磨刀霍霍,打造艋舺這塊昔日繁風商業重鎮為故事主舞台,黑道娼寮是最快吸引話題及共識的公約數。當然,這些只是艋舺這塊地域的部份縮影,不代表絕對風貌。
若只憑膚淺印象或零星負面新聞,就直呼《艋舺》不過是部刀光劍舞,企圖美化黑道滋事的電影。那對於隱藏在故事裡的角色情感交織,以及對那些動人的青春物語視而不見,未免也太偏袒。
當然,偏頗的不只有我們。有人提出經典黑幫電影《教父》引發人們對義籍移民貼上負面刻板印象,導致部份義裔美籍人士發出抗議,表示他們沒有黑道背景/血統。而《教父》在西西里島取景,更有世人把西西里島與黑道畫上等號,引來小島鎮上居民抗議他們被醜化。
嫌《教父》這例子太久遠的話,更近一點的還有《孤兒怨》。該片描述一戶人家領養小孩後遇到各種可怕的事件,搞得美國領養兒童協會組織發出抗議,接著更在《孤兒怨》該片的DVD正片播放前一定要看一段領養兒童協會的宣導短篇,聲稱《孤兒怨》並非取材自真人實事,請大家繼續付出愛心為領養兒童盡力。看來民主腳步及生活水準自居世界大國的美國也未必好到哪去,《艋舺》在台灣未演先轟動,招來許多抗議排斥污名化聲浪,似乎是意料中的事。
《艋舺》裡的爭議應是計算中之內的事,但在爭議之外,劇組還原了一個從舊時代跨入新時代的背景,也就是片中談論的1987年。當年是台灣宣佈解嚴,從戒嚴到解嚴,人們心裡的躁動掙脫求變。
新時代對未來的焦慮,渴望急切地甩掉舊時代的包袱。正如同片中的外省幫想和艋舺兩邊角頭合作生存,舊一輩的保守對上了新一代的急性,衝突是無法以對錯論斷的選項。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及立場,是非道義,在時代變遷下,彷彿都能找到各自解釋的出口。沒有人是絕對的善與惡,不管是馬如龍飾演的Geta老大或是王識賢飾演的反派文謙,陳漢典、阮經天與趙又廷,他們都是必要的悲劇人物。
電影原本就沒有如電視劇般的長度篇幅去交待建立所有的角色形象,而電影如何選擇「留白」的餘韻,在觀眾腦海裡發酵才是做為電影的生命力。《艋舺》在角色上的塑形無疑是最成功之處,舉凡陳漢典飾演的狗仔孩在學校像個小土霸,搶同學午餐吃,追根究柢,其實就是他家境貧困,所以唯一一幕戲讓我們看見他在家裡吃的食物就是泡麵。
阮經天角色更是片中最複雜的,要在與鳳小岳之間流通著一股默契十足的兄弟情,卻還能展現若有似無的同志情誼,從他看鳳小岳與女友間的互動眼神就能略知一二。最後加入的角色趙又廷照例在哭泣悲憤的橋段中釋放過人技巧,你會完全同情趙又廷說的「我這種人本來就沒什麼前途」這樣的感傷話語,畢竟他戲外的真實身份背景與這片角色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
演員是合法的詐騙集團,《艋舺》這片大部份的演員都做出了以假亂真的演出(除了馬如龍真打阮經天那場戲之外),這也是過去台灣出品的電影中和觀眾距離最近的一次,用演技建立觀眾對角色/故事的認同感。打自雙秦二林時代後,台灣經歷了電影新浪潮的素人演員林立階段,演員/明星不再畫上等號,觀眾和電影的距離也就越來越遠,很高興地,能在這部片看見演員光環終於成為最前線的號召旗幟。
鈕承澤在上部《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散發出來對世事/現實的反諷犬儒氣燄,在這片全吞了回去,反芻出一種慈悲、溫暖的青春詩集,更是5、6年級生對80年代末期的集體記憶。儘管我們對未來輪廓不甚清楚,卻相信,五根手指合在一起,才能成為一個拳頭的豪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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