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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真正的時間,已經十二年過去了。剛好想到,那時的心碎劇痛,如今回想起來,猶如大夢一場。過去了,我們都很好,這篇文章,是時候該讓他留在這裡了。

那是2001年冬天。

我自認記性極差,但對於妳和我之間的點點滴滴,卻忘不了,我曾試圖把你我之間的故事寫成小說,寫了兩個章節後,我發現根本做不到,因為每當筆一落,整個人的情緒就跟著跌入谷底,我沒辦法想像還能承受多少襲擾,理應就此嘎然止住。

我知道我是傻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個對等的兩端,我卻仍執意地沉了底,讓妳在上面享受當一位小公主的恣意,我唯一細微的幸福感,僅賴在妳在乎我的那片刻,但,終究不是那端凝幸福的彼岸,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易地取代我的位置。

那年是個暖冬,僅管後來真的氣溫降了幾度,妳卻像太陽一樣地照耀著我。

「對不起,請問這是你的位置嗎?」這是我們見面的第一句話。

因為想考碩士,跑到補習班進修,卻遇到了妳,碰巧喜歡坐後面的位置,我怎知剛好劃位劃在妳的左手邊,妳嚷嚷不開心的嘟著嘴臉,一副不可置信的臉孔,覺得不會被搶到位置的妳,不得不必須空出妳左手邊那片位置,我們開始並肩坐著,聽課、下課、回家、偶爾問看看作業該怎麼寫。

我記得妳每次來上課都很趕,常帶著汗上樓,從公車處一路走過來…氣呼呼地坐下來後,給了我一個安定的眼神,彷彿說著,「再累,見到我之後,都會覺得一切都靜了下來。」不過我想這是我的想像。直到妳漫不經心地在我手機中輸入妳的號碼後,我才有了勇氣和妳在夜裡聊天。開始從「偶爾」問功課,到「經常」聊近況,一聊就是好幾個鐘頭,在那喜悅交雜好奇心的當下,感覺只有幾分鐘,恍眼即過。

同樣在補習班上課的大學同學們開始耳語,覺得我應該是想追妳才和妳走得這麼近,僅管我剛開始沒這麼想,但日子一久,我和妳之間晦暗不明的曖昧情愫逐漸擴大,分不清楚多少流動的暗示存在彼此之間,慢慢地,在情愛世界中閉鎖近兩年的我開始心動。

我確定,我真的愛上了妳。妳的笑容,妳的天真與善良,還有我們是網內互打,來電傳情也比較便宜。

那一晚,我和妳告白,妳卻無由地落淚,原來妳想起昔日的戀人棄妳而去,讓我連忙安慰著妳的同時,還要交待我會多用心對妳。講起來挺矛盾,瞬間我和妳的距離驟然縮短,參與了妳的過去和現在,及未來。

變成戀人後的我們並無改變太多,和一般戀人也相差無幾,鬥嘴爭執蜜語甜言各佔一半,握著彼此的手,就是青春最美的容顏。

下課後,陪妳等末班公車,走走二二八和平公園,肌膚的貼近,也彰顯著彼此的渴望,簡單的情愛,其實就是平凡生活中最大的支柱。

有時為了見妳,從士林到景美,二十六公里的路程在綠燈後的起跑點出發,只要二十多分鐘,當天來回,頂多四十多分鐘,卻可撫平我一天的焦慮與煩躁,不可諱言,妳的淺淺微笑,正如妳英文名字般,如天使地燦爛,好美,不可思議。

直到我去當兵,冷漠的情緒經常浮現在妳聲音中,遠在南部當兵的我,生活越來越枯燥,連帶著把我的不安全感擴大到現境中,你遠在三百公里外的天,我在這道天邊,眼睜睜看著愛融入了無言與獨語,剩下的,終究是我自己…

兵期剩下一百八十多天時,所有的浮躁總算有了答案,原來妳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而是他。那位經常幫妳看電腦、灌電腦、修電腦的同學。還記得有一次妳狐疑地聽他電話,告訴我說:「我同學還問我畢業後會不會搬家?真奇怪。」原來他一直在找機會接近妳,連租的地方都離妳家只有幾步之遙。

有一回要回鄉,妳說他只是好心想載妳回家,他好家恰好在妳老家附近,可是我知道這一載,恐怕連妳的心都會被他接走,車中近五個小時的單獨共處,其實是微妙的密閉空間,加上妳我地理位置上的疏離,確實影響心理位置上的近遠親密;只是沒想到我的揣測會這麼快就浮上檯面,他接走了妳,粉碎了我的心。

妳說在回家的路上肚子痛,他過來抱著妳,妳卻沒有反抗,難道是因為心裡面也有點喜歡他所以沒反抗,或是當下根本沒辦法想反抗不反抗的問題,因為肚子痛得很,但是,答案究竟是哪個,如今也不重要,我只記得我聽到的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黑夜裡閃過一道光,是錯覺,還是靈魂出了界?

我不怪妳,真的,因為我們也有解不開的謎,見不到底的起點,連妳家裡面的人都不知道我們在一起,我家的人也不喜歡我和妳談戀愛,再怎麼注入希望與信心也無濟於事,然而,壓根都沒想過我會痛苦這麼久,分手八百多天來,我還是會惦記妳。也常流著淚昏睡,流著淚醒來。

寂寞像空氣一樣如影隨形,失戀後的前三個月,我幾乎一天寫一封信,也不知哪來的傻勁,學弟會算命的父親說:「她對妳仍有情,多寫些信給她,說不定她仍會回來…」我就這麼寫了近百封信,直到信件編號快到一百號時,我才赫然驚覺,該就此打住。

因為妳再也不會回來了,不是嗎?就算你們之間發生口角,我也知道妳是不可能回到我身邊的。我掛了電話,急忙飛奔三十公里,載妳從他家附近回到妳家,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卻讓我更相信我的假設是正確的。

我陪著妳燒開水,等妳喝了杯熱茶,暖暖胃,誰教你的肚子老是容易痛個不停。那個夜裡,我幾乎不敢相信我會在我們分手一年多後再次踏上這樓層。

這些年來,我彷彿一直試想,也許哪天,我還會回到這來,一起坐電梯、折衣服、看電視、做簡單的滷味,重新感受擁抱的滋味。

水煮開了,等妳喝下的那一瞬間,我的想像按下暫停鍵,「嗯,我走了,有事再跟我說,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不會關機。」妳知道嗎?那是因為我希望在妳需要我的時候能找到我,不會再次輕易地放棄我對愛情的發球權,並非工作的關係被迫保持開機。然而,雖然這麼久以來,我從未關過手機,這難道已成為我的一種信仰?還是一種期待?

也許我一直都在等這一天。妳會告訴我,「我們從頭來過,好嗎?」一如《春光乍洩》中,張國榮對梁朝偉說的話,它會像魔咒般地啟動我內心中對妳的渴望。

沙特說:「他人就是自己的地獄,當人們偏執於心底的某種幻象的時候。」我想,妳就是那個幻象,我亦在其中,浮浮沉沉地,一直沒辦法好好安穩地愛上一個人,全心全意地。

記得分手那年十一月底的晚上,我確定妳離開我,那夜的晚點名,我連站都站不好,想吐,想哭,都強忍著。等到副連長臉神帶著詭異的眼光盯著我結束晚點名,學長扶著我到很遠的樹下,讓我放聲痛哭。淚水和鼻涕暈成一片,學長不以為意地用手幫我撥去,害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學長淡淡說了幾句話:「該走的,每一個時刻都會走,留不住。別為了她哭,兵期剩下不到半年離開妳的人,也無法陪妳走完人生的全程,這時候走,你反而該慶幸。還有,不要哭,不要在學弟面前掉眼淚…」

這位只有國中畢業學長彷彿在情路上懂得道理,比念完大學的我還來得豁達,「看開點」這三個字的道理何其簡單,做起來卻無比繁雜而深奧。

呈現恍神的狀況將近三個多月,當兵期間竟然還能被我逃逸操課,我用了各種藉口閃躲,跑到武化二級廠的旁邊小空地望著天空,呆呆地撥著電話,期待妳會回頭來瞧瞧我。給我點聲音也好,我就是快被一個人無處可去的寂寞逼到了死角。

終究,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施捨給我過,我日夜守護的剛買的手機,仍見不到妳的來電顯示。到底是妳狠心,還是我癡心?一灘死水,沒有任何的漣漪,風吹了無痕,心碎亦無聲。

該感謝當初連上長官的適時縱容我,讓我喘了口氣,不會走上逃兵之途,結果到最後,我還成為全連弟兄的心輔員,意外聽到好多人的感情故事,大家都是一個麻煩說不完,有人把女友搞大肚子、有人的女友和好友出軌、也有爸媽不准小倆口來往,其實我還算不上最慘的那一個。

幾年後,我堅強了幾分,但對感情已經漠然甚多,無可救藥地欣賞自己的驕傲;另一方面,深感恐懼的寂寞仍舊相隨,只是我已遠離兵營時代的許多無奈,比較不會被人在錯置的時間中使喚來使喚去,但是,身置台北城的我,仍舊時常被這種不得已包圍,只是這種情緒不會再被放大,全都被化約到微小的不安。

再怎麼說,這些都是無病呻吟的擾語,惆悵的種種不堪,也該揮揮衣袖,它鄙夷著我對情感的弱智與傻氣。父親曾告誡我,「你日後回想起這段感情,一定會覺得很幼稚。」當我第一次負氣從兵營回到家中,卻執意要坐飛機北上見見妳時,爸爸其實已經看破我們間不明確的未來。

至今,我仍遊走著這些情愛關卡,沒有人能帶給我比你更深的傷害,或是說,我再也沒有辦法像年輕那樣的氣力,去接納包容任何一個人。北上三百公里,坐著五個多小時的巴士,來回十多鐘頭,只是圖幾刻的光景能賴在妳身邊,陪妳去圖書館讀書,趁你睡著時幫妳翻譯做筆記,逛逛通化夜市看狗,就是這趟旅程的幸福代價。

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中,經歷了兩次跨年、兩個聖誕節、兩次彼此的生日、東西洋情人節,可惜等不到我的第三次生日,妳我已置身相異的國度各自生活,轉眼間,轉眼間,轉眼間。

謝謝妳,我沒有任何一句埋怨的詞語,那個對你好的男孩,也真的很好,我很慶幸最後是他守護在你身旁。你們也結婚了,我很開心祝福你們。

是妳教我瞥見了青春的樣貌,讓我明白感情的偏執與代價,縱使最後我叛逃了專情的國度,但是,那年夏天,寧靜的海,妳始終住在我心底,離不開,走不遠,是妳住在我心裡的那份鬱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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