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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夢與真實的界線失焦模糊,角色的個性與行為準則往往更加無法以常理邏輯推斷。內在或是外在的衝突,自然升溫沸騰。虛構與真實,慾望與禮教,正與反,現實與超現實,夢成了這些狀態下擁有豁免權的快速通關秘語。
熟悉克里斯多夫諾蘭作品的影迷不會忘記《記憶拼圖》(Memento)裡顛覆觀眾既定認知/事實間的前提。透過倒敘/順敘相互交錯(台版DVD已剪成順敘法,無法還原成導演當時的巧思),成為一部考驗影迷邏輯的絕世奇作。主角蓋皮爾斯每次醒來都有如電腦重新開機般的空白,他只能憑著身上紋身刺青、拍立得照片及手邊事物,輔佐他記憶重新書寫。然而,記憶未必是可靠的,現實未必是我們所想像的。

諾蘭的第二部作品《針鋒相對》(Insomnia),是艾爾帕西諾飾演的警察誤殺同伴後,為了避免自己從執法者成為觸法者,他把誤殺同伴的事實扭曲成某位殺人兇手犯下的罪愆。從此,艾爾帕西諾失眠,這也是英文片名的由來。沉重道德感可以奪走人的生理時鐘,長時間失眠加速精神枯竭,失眠造成的疲憊能扯裂人。原來,從現實頓入超現實/夢,才是種常理生活的解脫。那是一種渴望,在夢中,我們可以隱形,擁有不被審判的自由。

片尾,艾爾帕西諾終於長眠不起,他的夢是解脫,死亡是他期待的最後真實。儘管,該片刻畫艾爾帕西諾與羅賓威廉斯及希拉蕊史旺間的角色應能再深入些,犯罪心理與執/觸法者間的心態掙扎不應這般淺薄。諾蘭從獨立製作的格局走到這部時,心態上應該還在調整中,不過不失的結局或許未能讓影迷滿足,因為《記憶拼圖》被列入近代神作行列。

再經過《蝙蝠俠:開戰時刻》、《頂尖對決》及《黑暗騎士》的票房口碑雙贏後,諾蘭成了當代電影(華納兄弟電影)救世主。

特別是《黑暗騎士》把道德與背德者間的多重辯論(或說加入宗教神話等比喻讓這些角色的行為準則添加厚度),將美式漫畫電影格局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或許這種說法已經過譽,但大部分影迷/評確實願意擔任熱烈吹捧的造神信徒)。《黑暗騎士》若沒有希斯萊傑的攝魂精湛表演,讓戲外的死亡句點成就戲裡的驚嘆號,還能否有此盛況,相信會是個未知數。

在《黑暗騎士》的爆棚人氣期待後,諾蘭新作《全面啟動》(Inception)背負著眾多粉絲的期待,以及那些尖酸評論者試圖攻訐諾蘭被過度美譽的壓力下開拍。

《全面啟動》可視為《駭客任務》(Matrix)加上《極光追殺令》(Dark City)的綜合體(諾蘭自己也這麼說過),敘述李奧納多狄卡皮歐為首的商業間諜集團,能在他人睡眠時潛入大腦,在毫無防備的前提下竊取商業機密。

隨著犯案手法日新月異,商業鉅子們甚至已接受夢境防備訓練,讓李奧納多等一行人無法輕鬆駭入對方大腦。於是他們設計了「植入意識計畫」(Inception片名的由來),讓對方在「自以為是」的前提下,以為現實生活中做的主意是自己的,事實上是李奧納多集團安排的計謀。

李奧納多在片中就猶如《黑暗騎士》裡的蝙蝠俠,他得應付自己違反的道德意識與罪惡感,遊走在這些尺度邊緣。於是,試論,植入意識算不算是種罪?若改變人的意志,究竟會引來什麼樣的秩序崩解?

但李奧納多既是夢境世界裡的立法者(神),也是夢境裡的犯罪者(魔)。在這些拉扯下,《全面啟動》展開的論伐並不是如觀眾預期,會是一幅善惡分明的挑逗腎上腺素之作,而是李奧納多那無法向外人解釋清楚的孤獨救贖之路。

然而,如何讓對方無法分辨夢境與真實?如何擬真取代虛假?片中創造多重夢境埋入意識,夢裡的夢進入了另一個夢,在另一個夢裡還能探訪另一個夢。從最深的夢植入虛擬意識,再反推回夢及其現實。

《全面啟動》創造的是電影史上的夢境奇觀,在多重夢境裡堆砌出平行時空,層層夢境裡的時間軸成了另一種計量沙漏。諾蘭甚至聰明地把節奏設計地純淨無瑕,僅用了一次倒敘法,否則觀眾光要搞清楚夢境與現實及影片宇宙觀就會顛倒錯亂。

想想《穆荷蘭大道》裡的夢境與現實交錯扭曲,到底哪一段是真實?哪段是夢境?像《穆》片那樣完全沒有結論的謎,是導演大衛林區的失策還是刻意雕琢的矇矓輪廓?或許只有大衛林區自己才知道。而這說不定也是大衛林區為何多年來始終不願為該片說明些許觀點的正解。

再繞回來看《全面啟動》,其實,只要諾蘭刻意考驗大家再深一點,就會把全片建立的邏輯打回原型,甚至失序,無法自圓其說。

若大家還記得《駭客任務:重裝上陣》及《駭客任務:最後戰役》這兩部鮮明案例的話。

還好諾蘭沒有,他很細巧地提醒大家故事章節,卻又在片尾故佈疑陣,讓原本充滿自信、踏穩邏輯地面的觀眾們懸了空。畢竟,把結局停在單一現實論點似乎無趣,似夢非夢的模擬兩可才是迷人的想像。諾蘭挑戰觀眾的想像力解讀,如同費里尼自傳的標題:「夢是唯一的現實」。夢是一種救贖體現,也是沉默的慾望縮影。當現實被夢境所取代,而夢境被超現實取代,有誰還眷戀乏味的24小時,而不願留在平行時空的夢境?

【本篇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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